國寶級書畫的滄桑

作者:鮑渤,資深傳媒人,香港媒體主筆協會成員

唐朝之前的書畫如果從古墓出土,稍用「吹灰之力」,就可能變成塵土或粉末,因為年代過於久遠。

筆者在上次專欄寫《陪葬的書畫》,說到《蘭亭序》隨唐太宗入墓。有讀者來信說這宗事是千古之謎,還不能蓋棺定論吧?因為有野史聲稱唐高宗李治違背父親遺願,把蘭亭序真本收起來了,替之以臨摹本陪葬。

的確,自從唐太宗於公元649年辭世,唐昭陵被盜墓者搜了個遍,卻不見傳說中的《蘭亭序》。但一千三百七十多年過去了,世上再無人見過原版蘭亭序。這是不爭的事實。

書畫每次展卷都會加速老化和皺裂。但如果「收收埋埋」,藝術價值就大打折扣了。所以展卷供人欣賞須天朗氣爽,惠氣和暢,最佳的季節在陽曆十月上旬,其次為春季,冬夏宜慎重,梅雨季節萬萬不可陳列。

展卷須手握軸頭,戴白手套,且不要觸碰畫背,揩抹灰塵用雞毛撣。收卷時不宜過緊,過緊則傷。

防蟲蛀及霉變,是另一大關鍵。古人用檀香木為軸,杉木、桫木為匣。每次展示收匣,用紙封口,存放於透風的閣樓,或離地丈餘。明朝屠隆《畫箋》還特別注明,還要放在「常常有人走動的地方」,可見墓穴並不合適。我們都知道,沒有人住的房子容易蟲蛀或坍塌。書畫同理,需要人氣。這反映了中國古代「天人合一」或「天人相應」的哲學思想。

我們今天能看到的字畫止於兩晉,難於再上溯,因為紙張在東漢才出現,況且「紙壽千年,絹壽八百」,再怎麼珍藏都有「保質期」。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書法家衛夫人不僅是王羲之的老師,亦深受帝王的器重。她創作的「筆陣圖」對後世書家影響很大,但無人見過真跡,只有石刻拓片。當年她寫成之後呈獻朝廷,皇帝御閱後連聲稱好,並以稀世珍寶的玉石白菜賜賞。衛夫人在世時愛不釋手,經常擺放案頭,死後更把玉石白菜作殉葬品。這件國寶出土時仍然綻放曠世光華,現存於台灣故宮博物館。

衛夫人的小字楷書碑帖《名姬帖》。

除了自然折損,人為因素更使國寶書畫平添滄桑。一個經典的例子就是「三希帖」的遭遇。

話說清朝乾隆皇帝酷愛書法,專門在自己臥室旁設置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三希閣」,用於珍藏三幅代表中國書法藝術最高水平名帖以隨時觀賞。此「三希」就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王獻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遠帖》。

三希堂,古時是乾隆帝的書房。

歷代奉為無上至寶的中國書法神品《三希寶帖》,在傳世的大約一千七百年間,上演過一幕幕國寶傳奇,尤其是在近現代一百年間驚心動魄。儘管有專家鑑定,「中國書法第一家族」的王氏「三希」,王羲之父子的帖為後人臨摹,只有王珣《伯遠帖》是真跡。       1907年,光緒帝妃瑾妃把《中秋》、《伯遠》二帖首先盜出深宮牟利,「三希」從此分離,並開始了各自的奇幻旅程。兩帖出宮後被袁世凱的嫡系郭葆昌收購但秘而不宣。

1925年故宮博物院成立時,僅剩《快雪時晴帖》。1928年,奉系軍閥張作霖撤離北京前夕,曾向當時故宮院長易培基索要僅存的一「希」,但被委婉拒絕。

此舉可謂蒼天有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因為十多個小時之後,張作霖被炸死在東北,中外震驚,史稱「皇姑屯事件」。《快雪》躲過一劫,日本侵華之後隨國寶南遷,最終被蔣介石運往台灣,現藏台北故宮。

《中秋》、《伯遠》兩帖一直杳無蹤跡。直到1949年大陸政權易幟,兩帖終於在台灣神秘出現,可惜當時剛成立的台北故宮博物院不夠銀兩回購,「二希」再次如浮雲飄過,錯失與「一希」團圓機會。踏入五十年代,兩帖又再浮出水面,不過今次是被典當給香港的英資銀行。

周恩來總理聞訊親自下達特級指示,不惜一切代價搶救這兩件國寶。幾經周折,終以當時35萬元的天價收回兩帖,存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逾七十個春秋過去了,三件珍希國寶依然分藏於兩岸故宮,隔海相望,不知何時可以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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