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分享:《昨日的影 今日的光》    杨紫烨以粤语片剧照说香港故事

吕书练

好长一段时间,香港人喜欢称上世纪四十至七十年代初的粤语长片为“粤语残片”。当时香港经济还未起飞,仍以西片和国语片为主流,粤语长片是市井之徒的主要娱乐。在最火热的时候,有制作人最短七日就拍到一部,又被冠以“七日鲜”。

这些电影以黑白画质制作为主,节奏比较缓慢,以人生百态、市井生活等为题材,能反映当时低下阶层生活的境况,故事中的主角为人正直善良,往往遭到小人多番陷害,吃尽苦头,但得到同事、好友的同情、支持,最后雨过天青,受人敬重。电影中的对白蕴含道德教育理念,也充满人生哲理,因而备受民众欢迎。

任劍輝和白雪仙主演的《桃花仙子》劇照。

所谓“残片”是“长片”的谐音,有调侃之意,但“粤语残片”之名的流行还因七十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时期,电视台每每在午夜之后重播不同片种的粤语片,相对于后来具时代感的彩色电视剧和电影,难免有“残旧”的味道,却能勾起市民美好的回忆,所以至今仍有人对粤语长片恋恋不忘,这个谐称也不胫而走。今日很多中年人都是看着“粤语残片”长大的,一些明星主演的角色形象深入民心。

不过,早在五十年代入行当童星的粤剧艺术家阮兆辉在早前的《昨日的影 今日的光──粤语片剧照风华半世纪》新书分享会上坦言,很不喜欢这样的称号,他认为粤语长片一点都不残,其内容故事有些至今仍适用。而对于远在大洋彼岸生活的老一辈华人来说,更是精神寄托。

《昨日的影 今日的光》封面。

在华人聚居较集中的美国三藩市(旧金山) 唐人街,上世纪有过一间世界戏院,曾是香港国际电影节回顾节目的片源,亦为香港电影资料馆提供了大量藏品。而由杨紫烨主编的《昨日的影 今日的光》则收录了曾于该戏院放映的一系列粤语长片的大堂剧照和宣传海报,极具观赏性和保存价值。

本书以大堂剧照作主角,回顾粤语片和粤剧电影的辉煌岁月,通过400多幅从世界戏院三千珍藏精选出来的剧照,带领读者进入粤语片五光十色的世界。在这些难得一见的画面中,读者不但能一睹粤语片昔日流彩,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认识旧香港,以及它和各地华人千丝万缕的连系。

本書主編楊紫燁為讀者簽名。(香港文聯網)

主编杨紫烨是一位曾获奥斯卡最佳纪录短片奖的导演。香港出生的她自小陪祖母在电视上重温粤语片,1977年赴美留学后定居三藩市,并认识了在世界戏院任职的丈夫任国光,同时接触到不少来戏院看粤语片的华裔长者。她发现这些华人虽然旅居海外多年,却对这些承载着中国传统思想的粤语片恋恋不忘,更是任剑辉、白雪仙和芳艳芬的戏迷,她们对这些伶星主演的电影滚瓜烂熟。杨紫烨曾以此为题材拍了一部纪录片《声光转逝》(A Moment in Time,2009),记录了这段华人在异乡,以及唐人街粤剧与华语电影兴衰的岁月。

返港居住后,杨紫烨也积极参与本地纪录片制作和推广,2015年创立“香港纪录片拓展计划”,推动本港纪实创作的发展。期间拍摄了多部纪录片,包括《争气》(2014)、《寻找完美第五度》(2016)、《仁多玛》(2018)和《继续争气》(2020)等,更凭《争气》赢得香港电影导演会“新晋导演奖”,2019年获香港艺术发展局颁发艺术家年奖。

阮兆輝(右二)和哥哥阮兆開(右一)都參演《母親》(1954年)。

任国光在世界戏院任职期间,就有收藏大堂剧照的习惯,长年累积共有三千多张。两人2004年移居北京时,曾把剧照存放在三藩市码头附近一个仓库。2013年,杨紫烨获香港大学邀请担任“孔梁巧玲杰出人文学者”,在港大教学并从事纪录片拍摄。她和任国光觉得应该好好安顿这些大堂剧照。几经思量,决定让这些藏品回到其来源的地方──香港,于2019年由M+博物馆收藏,并决定将五、六十年代的港产粤语片编辑成书出版,跟更多人分享粤语片风华。

杨紫烨认为,在没有免费电视或电视未够普及的年代,电影是最能凝聚人心的大众娱乐,但那时电影海报还未普及,剧照及其附录的简介文字则成为宣传电影的最佳媒介。

楊紫燁和劇照收藏者任國光(右)在展覽現場。(香港文聯網)

这本全彩印刷的书籍共有280页,以《集体回忆》、《昔日梦工场》、《舞台掠影》、《性别二重奏》、《女性的悲喜离合》、《英雄—女侠》、《手绘特效》、《逃避现实》、《战栗悬疑》、《新旧社会》、《早期香港电影足迹》、《世界戏院》为题,共分为12个章节,并特邀了20多位电影人、影评人和电影研究学者撰写相关文章,以及访问多位资深电影人,包括粤语片时代的童星阮兆辉、第一代娱乐摄影记者徐堂等。

昔日明星風采。

其中第一章《集体回忆》中,特邀了人称“卡叔”的资深影评人罗卡、数月前病逝的电影编剧罗启锐,以及文化观察学者吕大乐以现身说法,忆起小时候看电影趣事,配以相关剧照,把读者带回那个年代的情景中。虽然他们笔下的戏院今日几乎不存在,但那总是香港历史的一部分。

在第二章《昔日梦工场》中,电影与文化研究者曾肇弘介绍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活跃的中联影业及其进步电影,那是由“华南影帝”吴楚帆号召、由一群志同道合粤语片影人组成的同人电影公司,并拍了包括巴金“激流三部曲”之《家》、《春》和《秋》之类深受“五四”影响的电影。八岁入行的阮兆辉在接受访问中讲“我的童星生涯”,徐堂则分享了在片场拍剧照的心得。

巴金「激流三部曲」之《家》(1953年)。

在第三章《舞台掠影》中,读者不但可欣赏到当年活跃的最佳拍档任剑辉、白雪仙多张剧照,还有唯美导演杨凡妙笔写白雪仙,以及曾获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提名的美术指导奚仲文在访谈中分享跟仙姐合作点滴。

至于当年另一位“花旦王”芳艶芬的银幕形象和演技,则由影评人乔奕思在第五章中赏析。芳艶芬以演苦情戏著称,却能为那些旧女性赋予新的血肉和灵魂。而任教于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的卢伟力则撰写《红线女电影表演的本色》,阐述了这位后来定居广州、却长期受港人欢迎的粤剧艺术家的表演风格和魅力所在。

「花旦王」芳艶芬主演的《琵琶怨》劇照。

在第十章《新旧社会》中,由方保罗撰写的“新女性”最养眼,这位说得一口流利广东话和普通话的美国人在香港居住近40年,不但做电视主持,也写影评,客串当演员,他笔下的“七公主”各具姿彩。在第十一章《早期香港电影足迹》刊登了《长城画报》多页图文内容,让人重温“长城三公主”夏梦、陈思思和石慧的神采。身兼本书责任编辑的影评人郑传鍏则著文介绍左派影业长城、凤凰和新联(即“长凤新”)及其电影作品和代表影星,而蓝天云的《上海的香港电影热潮》、麦欣恩的《为侨胞教育子弟》和雷竞璇的《古巴华侨和戏院》等则反映当年香港电影对华人社会的影响力。

「長城三公主」之夏夢和石慧(中)。

本书在最后一章,介绍了这些剧照的“来源地”──世界戏院简史,以及任国光撰写自己收藏这些剧照的缘由。成立于1949年的世界戏院并不止放映粤语片,随着中国电影业于七十年代中复苏,该戏院陆续放映来自中国内地和香港的新电影,包括张艺谋的《红高粱》、陈凯歌的《黄土地》和香港张婉婷执导的《秋天的童话》等。

此外,游静的《飞男飞女:社会转型的代罪羔羊》、洛枫的《香港电影的游离色相》,以及蒲锋的《香港电影中的女侠传统》,以及黄爱玲(已故)、蓝天云分别评介的张爱玲编剧作品也值得留意。

陳寶珠和謝賢主演的《迷人小島》。

收藏者任国光说:“经过半个世纪,这些在唐人街上映的电影及其海报、剧照,由香港漂洋过海去到美国,现在又回流香港。”他期待新一代香港观众,以至海外华人去挖掘更多的光影留痕。

杨紫烨在书中序言写道:“我编辑这本书时,有如在拍摄一部个人纪录片。”对香港读者来说,阅读这本记录了昔日粤语片的大型著作,则犹如观看一部香港电影史纪录片。

本书由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出版,获香港艺术发展局、香港大学教研发展基金、香港大学发展及校友事务部等支持,后者并为新书发布在港大图书馆组织了剧照展览和两场分享会。

劇照展現場。(香港文聯網)
巴金「愛情三部曲」宣傳海報。
阮兆輝和作者之一徐詠璇出席新書分享會。(香港文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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