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傳藝·尋古知新》名家容浩然談書法的矛盾哲學 黑白相克見相生

書法之妙,不止於形,更在於神。名家容浩然的《矛與盾》書法系列,以64對相悖漢字為題——山水、美醜、 浮沉、肥瘦……借字形之對比彰顯字意之對立,由形入神,映照天地萬物相生相克之理。9月10日晚,《大師傳藝・尋古知新》講座邀得容氏主講「法古揚今——容浩然的傳統書藝與創新」,分享他數十年沉潛墨海的體悟與突破,並闡述如何創作獲國家藝術基金資助的《矛與盾》系列,引領觀眾一同走入黑白之間,見證文字背後無窮的生命力。

《大師傳藝・尋古知新》講座系列為「中華文化節2025」節目之一。出席是次講座的嘉賓包括香港文聯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余昭科先生,香港文聯顧問、中國雕塑學會理事朱達誠先生,新域劇團與香港戲劇工程創辦人蔡錫昌先生,香港美協常務副主席、廣東省美協副主席廖井梅女士,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人文及法律學院助理課程主任鄭宇程先生等。

矛與盾,相克中見相生——沒有矛,何來盾?這陰陽相濟的哲思貫穿容氏的書法。在國家藝術基金2022年度美術創作資助項目《矛與盾》系列中,《美醜》一作尤為精妙。「醜」字如頑石壓紙,厚重粗礪;「美」字則似流雲輕逸,靈動飄灑,二字相映成趣。不過拆開看會發現「美」字並不完美,起筆圓潤,漸轉狂放。容浩然解釋,這樣過渡到「醜」字才會更自然。「但總的來看,『美』還是美麗的,皆因『醜』字夠醜。」二字各展性情,終歸統一,於墨韻間達成奇異的和諧。《矛與盾》中每對漢字皆如此,在紙上成就了一幅幅矛盾相生、黑白共舞的生命圖景。

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香港書法學會主席的容浩然,師從著名書法家張海,諸體兼善。在創作《矛與盾》等少字書法之前,他與許多書家一樣,潛心研習歷代名帖與敦煌寫經,苦練筆法布局。然而他從不拘泥於摹古,而志在開創己格。「初學小楷時,我已立志要與別不同,自己的書法要有好的功力、強的精力和豐富的創作力。」他首次入選1987年香港藝術雙年展的小楷《孫過庭書譜》,便結合了黃庭堅的構圖風格和魏楷筆畫,中宮緊收、筆勢張揚,布局不循常規,如「亂石鋪街」,亂中見序。此後他六度入選雙年展,並於1996年獲頒書法獎。但他强調,創新不可脫離傳統:「書法一定要有『書寫性』,不是畫出來的,再奔放要扎根正確的基礎上。」傳統與創新,也如矛與盾,看似對立,實則相依共生。脫離準則的「創新」,沒有傳統的支撐,僅為標新立異,終顯空洞。

容浩然早年研習油畫,曾以繪畫謀生,日覆一日機械量產,一度日繪四十幅。重覆的筆觸逐漸磨滅熱情,卻無形中錘煉出他對畫面構成的敏銳感知。轉攻書法後,他將這份掌控力融入筆墨——濃淡乾濕、粗細肥瘦皆收放自如,作品充滿節奏與張力。例如在作品《天真》中,「真」字末兩點枯筆飛白,與上部流暢的「直」形成墨色對比,相鄰的「天」字則墨飽筆厚,三者枯潤交織、韻律盎然。《肥瘦》二字更是形意相映:「肥」字圓潤卻內含瘦勁,「瘦」字纖細中暗藏豐沃,對立中見和諧。而《浮沈》則借字形與布局營造視覺動態:「浮」字輕薄上揚,似欲飄離紙面;「沈」字壓低如遊魚下潛,「三點水」似曳尾波紋,底部鈐印如錨沈落,穩穩壓住意境。

「書法的美,不只在於線條,也要考慮整體。正文、落款、鈐印都會影響畫面結構,位置要恰當。」容浩然說。他以二字作品《清暉》為例,「寫完反覆斟酌印章位置——常人或蓋於『清』字『三點水』之下,但那會與『暉』字的『日』形成呆板對稱,是最差的選擇。後來我忽發奇想:如果『暉』字要多加一『點』,該在何處?」最後,鈐印如同眼角的美人痣,點在了『暉』字的右側。「三十年后再看,依然覺得:『正』!」容浩然笑道。

容浩然的藝術之路,恰如他所書寫的「矛與盾」——於傳統與創新之間,尋得張力與平衡;於黑白方寸之中,開出無盡意境。隨着今年《大師傳藝・尋古知新》講座系列圓滿結束,容浩然生動的講述猶如墨韻入紙,於觀眾心中徐徐暈染,為這一系列畫下一個意蘊悠長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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