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書法家容浩然:落筆如飛留墨寶   揮毫取勢見心畫

呂書練

「初識」容浩然,以及他的書法,始於五年前訪問他的一位長者學生、旅港逾半世紀的馬來西亞華商林順忠先生。這位中文修養甚佳的企業家寫得一手好字,筆劃柔中帶剛,圓潤有勁。原來,66歲那年開始,他到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學習書法,老師之一就是教寫隸書的容浩然。

不但如此,2013年9月,這位東南亞第一所華文高等院校南洋大學畢業生,對被政府關閉的母校及其創辦人陳六使先生甚為懷念,在吉隆坡組織了一場「容浩然師生書法義展」,籌得善款逾50萬港元捐給陳六使圖書館和當地學校,推動華文教育。勤奮且謙厚的「老學生」跟筆者分享習書心得時,不時提及比自己年輕的「容浩然老師」。

書法大家容浩然。(香港文聯網)

「再見」容浩然及其作品卻是今年夏天的一系列書畫展上,乍看溫文爾雅,跟其狂放不羈的書風迥然不同。然而,到訪其位於鬧市的書畫坊,又有點「文如其人,書如心畫」之感,尤其看了其入選今年「國家藝術基金」的書法作品《矛與盾》,印證了林老先生對「容老師教學法」及其作品的描述:隨性隨意。

意外收穫

《矛與盾》其實是一套作品,共由64幅互為對立的二字書法組成,乃該基金美術項目唯一入選香港書法作品,而全國入選的書法篆刻項目只有六個。反映這套作品的藝術水平達到國家級高度。

集古齋出版的容浩然作品集《矛與盾》封面(左)和書套。

容浩然隨即向我們展示部分作品,正如題目所提示,那是一組組意思相反的兩個字組:天/地、山/水、美/醜、快/慢、有/無、肥/瘦……

這是他數十年書法造詣的心血結晶,得獎卻是「意外收穫」,乃「拜疫情所賜」。一場新冠疫情,幾令整座城市停頓,大家都要保持社交距離,沒課可上,留在家中的時間多,也多了思考。有一天,突發奇想,不如集中精力搞書法創作吧。

創作固然要研究技法,不如找個主題來進行。而且,早在二十多年前,容浩然已開始偏好寫少字書法,就想到「矛與盾」這一對活寶貝,於是開始找出相關的詞組來書寫,花了一年多時間完成,「很有滿足感。」他得意地說。

容浩然書寫的「矛與盾」。(香港文聯網)

「我要盡可能跟着文字的意義來寫,令展示出來的字,觀眾一目了然。」他隨意指着「肥/瘦」二字說,你看這個「肥」字,是真的肥,「瘦」真的很瘦。但那不只是「寫」出來,其書寫性不是很強,而是「造」出來的,你會覺得不够自然嗎?

他進一步剖析說,除了突出其「粗肥」的筆劃,還有輕的筆、乾的筆,跟「瘦」字相呼應,當中有「暗合」,看起來就自然一些。

「為甚麼這是『首』字呢?」筆者指着輕描淡寫般的「首/尾」二字問,作為一般讀者,對風格豪邁的草書,該如何欣賞?或想像出那個「字」呢?

容浩然書法作品:「肥/瘦」(左)和「首/尾」。(受訪者提供)

「我這裡的字並非全部是草書,但為了突出『頭與尾』的關聯和連繫,像這兩個字,看上去是斷了,正所謂『筆斷意連』,它的氣脈卻是連着的;只是寫到這時,我的手離開了宣紙,而兩個字的字型是完全連貫的。」他說。

他再舉「藏/露」二字為例:「藏,就是將之全部隱藏,我用了一個比較小的面積,筆劃顯然看得不太清楚,意指將東西『藏』起來,不讓人知;『露』則盡量show出來,連最後一筆,加上偶然性,這個字無形中出來,就更加『露』了。」

那麼,這些都屬於甚麼書體呢?「『肥/瘦』隸書的意味重些,『藏/露』則是行草,『首/尾』屬於草書。」容浩然解釋,「草書比行書潦草一些。簡單來說,就是你看不明白的,就是草書;能看得明的是行書。」不過,他個人比較滿意的是「天/地」:「我寫的時候,是刻意分開『天』和『地』的。」

容浩然書法作品:「藏/露」(左)和「天/地」。(受訪者提供)

他說,書寫會有偶然性,有時一天都寫不出一張像樣的作品。可能寫了幾十張,才有這張的效果,像那個「天」字,由於寫得快,不小心灑了一些墨在宣紙上,反而造成好像下雨般,就帶着一些偶然性。如果再寫,不見得能寫出這樣的效果。

所以,一幅好的書法作品,乍看一揮而就,之前卻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和犧牲了多少張宣紙。

寫字成家

有人說,書法是紙上的舞蹈,看着看着,筆劃就會動起來;看容浩然的《矛與盾》不但令人想隨之起舞,也聯想到字體背後的形象,把中國象形文字發揮得淋漓盡致,也是他多年對各種書體熟練掌握的體現,揮毫運筆,遊刃有餘。宣紙上的是一幅幅造型各異的字,卻又不僅僅是一幅字,豐富的想像力令他將筆劃和繪畫連繫起來,拓展出一種書中有畫的境界。

容浩然最喜歡「天/地」二字。(香港文聯網)

雖然今日貴為書法名家,作品廣獲認可和嘉獎,筆劃靈逸,書風狂放,其楷書、隸書、行書先後七次入選香港藝術雙年展。但他早年卻以寫中規中矩的小楷出名,1996年就以小楷作品榮獲香港藝術雙年展書法組冠軍。

容浩然也是作品入選全國性書法展最多的香港書法家之一,其中兩次入選全國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四次入選全國書法篆刻展,也曾入選第三届全國楹聯展、第四届全國正書展和第三届蘭亭獎展等。他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香港書法學會主席。

身為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的容浩然出席會議。(受訪者提供)

寫字寫成「家」非一朝一夕,乃自幼庭訓?「沒特別訓練。」他說,由於父母都是老師,希望他能寫一手好字,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學書法。最初「描紅」──在空心紙上填色。中學有書法課,老師常在全班同學面前稱讚他的書法,這種激勵的作用非常強,興趣就會大些,之後就不斷累積。但也只是喜歡而已。

容浩然最初是學油畫的。「我打工一些日子後,當過一段時間的職業油畫師,為油畫公司畫行貨。但也正因為天天畫油畫,反而令我討厭了油畫。」

何解?能以個人興趣維生不是更好嗎?「當你一天要畫40幅油畫時,豈不變成機械人?一連四幅都畫天,接着畫四幅地,你想像一下,是否很枯燥呢?」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結果最喜歡的嗜好變成最討厭的行當。覺得這樣當畫匠,太沒意思了。

學習書法必不可少的工具:筆和墨。(香港文聯網)

然而,很多藝術大師都是從畫匠開始的,在這期間可以磨練技藝、畫功,益臻成熟啊。他沒有解釋,只露出苦笑的表情。

這段「畫師」經歷令他對油畫產生了逆反心理,卻沒有泯滅他心中的藝術之火。他改為畫國畫,並重拾書法。一度跟隨被譽為「嶺南畫派最後一位大師」的本港畫家楊善深習畫。

這段緣份從何說起?「主要是學國畫那段日子,但我跟隨楊老師的時間短一些。八十年代一般打工仔的月薪才千多元,而學畫一個月四堂要500元,經濟上很吃力。」而且,他的書法作品較早脫穎而出,比如獲全國獎項,以及入選香港藝術雙年獎,獲香港藝術館收藏等。

「見到書法上有成績,受到鼓勵,決定專攻書法,並深入鑽研,國畫方面就停了下來。」

容浩然書法作品:「美/醜」(左)和「縱/横」。(受訪者提供)

書畫同源

他說,所謂書畫同源,比如一落筆,對書法是其中一筆劃,對國畫來講,則是一個物體的其中一個筆觸,所以,見筆是否有味,是否有力?要看你在寫的過程中有否產生效應。當你書法底子好,畫國畫不會太差。所以,一個純畫國畫的人跟一個懂得書法的國畫家比較,前者作品的效果肯定沒後者那麼好。

回頭看他那一批組字,就有點像一幅幅畫作,「是的,因為我是畫國畫的,寫字時腦中會浮起畫面,尤其是筆劃較少的字,我無形中當作一幅畫。」

那麼,在寫字的過程中,有沒有想像這個字背後包含的畫面?「沒有絕對的,但是,當我要寫一個字時,我會醞釀:用甚麼手法去表達,能令這個字出來的效果更好。」

容浩然書法作品:「山/水」(左)和「坐/行」。(受訪者提供)

為了打好書法創作的基礎和尋求突破,1984年,容浩然報讀了新鄉師範學院(現河南師範大學)一個函授課程,跟隨時任河南省書法家協會副秘書長張海(後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學習。遇上名師,受益良多。

「講真的,跟隨甚麼老師,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以後的路徑,以及成功與否。」他坦言,有機會踏上名師鋪設的平台,如果這個平台是高的,你也不會低到哪裡。反過來看,如果這個平台是低的,你上去了,也還是低的。

「因為老師跟全國書法名家交往,我作為他的學生也自然進入這個圈子,可以在跟這些名師不斷交流中學習到不少好東西。從書法技巧到見識等,各方面都得到提升。」

2012年在中山舉行個展時,恩師張海(右)專程從北京飛來支持。(受訪者提供)

但讀的是函授課程呢? 原來,這位好學的學生除了遙距上課後把功課寄給老師批改外,他還親自飛去河南看望老師,並接受其面授。「記得我當時是住在他的書齋中,去多了,慢慢就亦師亦友,像親人一樣。後來,我的孩子們也叫張海夫婦為『爺爺奶奶』。」

2012年,容浩然在中山美術館開個展,張海夫婦專門從北京飛來出席開幕式。當時,連中山市宣傳負責人都不敢相信,時任中國書協主席的張海真的會來。

先後跟隨兩位名師,對容浩然有甚麼影響呢?

「影響不小,但主要是張海老師。」他說。兩人1984年認識,容浩然1993年邀請老師到香港中文大學舉辦書法展,至今交往三十多年。老師的待人處事令他受到啟發。

在青島舉行的容浩然書法作品展。(受訪者提供)

他舉一個小例子:張海在杭州開個展,容浩然帶着十多個學生去捧場。當時,老師也請了一些貴賓來。「晚上,師母就帶着我們這些後輩逐間房去致謝。從這些細節可以看出他的誠意和為人,一個成功人士除了出錢邀請嘉賓外,還在這些細節上做功夫,不容易。」

樂在其中

書法號稱「紙上太極」,有人說,寫書法有點像練氣功般,有助延年益壽。一支毛筆在手,紙上頓時風起雲湧,滾滾紅塵中的煩惱皆拋諸腦後,實在是養生高招。現實中的確有不少書法家壽命過百。有關係嗎?

「應該有一點吧?寫書法者一定是樂在其中的,一旦寫到一幅自己滿意的作品時,那種開心,真的很難形容。正如我跟學生說,如果你用毛筆,尤其是手不震,你一定要心呼吸之後閉氣,這樣寫時的手就不會那麼震。這種閉氣、屏氣、呼吸過程中有可能產生氣功效果。」

書法號稱「紙上太極」,運筆之間可能產生氣功效果。(香港文聯網)

書法是陶冶性情的藝術,但當寫書法變成職業,像之前畫油畫般,不也一樣枯燥嗎?

「書法現在的確說是我的職業,因為我也教書法,但我教書法可能跟很多人不同,我覺得教書法是一種享受,因為跟學生有互動:你來學,我來教,你要開心,我也要開心,但開心之餘,最主要是你要學到東西。換角度看,我總擺着老師款,教訓你,你會開心嗎?而我也不一定會開心的。」

他透露,江蘇有位書法家蘇局仙,活了近110歲。他是晚清末科秀才,在100歲時寫的作品,還贏得全國一等獎。香港書法家余寄撫現在也102歲了,還在教書法,在上海街一座唐樓,每天上下四層樓不喘氣。而且,講課中氣十足,常常講到學生叫他下課,因為樂在其中。「跟我教學的心態一樣,一點都不辛苦。」

容浩然坦言,無論教書法,還是寫書法,都樂在其中。(香港文聯網)

寫書法的人很多,但脫穎而出者少,跟天分是否有關嗎?

「勤奮是最重要的,但天分是有的,簡單來講,你跟我學寫書法,又肯付出時間練習,肯定寫得一手好的字,但能否成名,則真的講天分和命數了。(笑)的確是講天分的,有些人你一講,他就記住了;有些學生只跟我學三個月,就參加展覽了。這就是聰不聰明問題。」

為人師表

所謂「名師出高徒」,張海這位名師教出了獲獎無數並自成一家的高徒容浩然,那麼,「容浩然」教出了哪些學生?

為了避嫌和涉及私隱,他不願多說。只透露學生背景頗多元化,從幼稚園學生到八旬長者都有,其中有一位從幼稚園起到他的書畫坊習書,如今大約是中三學生,幾乎年年參加各類比賽,每年都拿到七八個冠軍。

書寫中的容浩然。(香港文聯網)

容浩然的學生有不少專業人士,包括醫生、律師、會計師,以及老闆級人士等, 尤其是醫生,他們經過嚴格專業訓練,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很專注,寫字就像上了手術枱做手術般,全神貫注。這樣集中精力學習,通常成績提升較快。

有些學生本身教書,人應聰明,但他往往在上課時才寫兩個小時,平時沒練習;但有些學生每天已寫四五小時,兩人比較,成效自然分別很大。

「多臨帖、多寫字,這是最基本的。」有不少學生成績突出,拿到「余寄梅盃」和「電訊盃」(csl 盃全港書法大賽)等獎項。其中後者2018那届進入決賽的20人當中,身為決賽評委的容浩然一看名單,發現有九個是他的學生。為了避嫌,他只好自動退出。

結果,「冠、亞軍是我的學生。當届還有一位年逾八旬的長者學生也在大專組拿了冠軍。」老師看到學生取得好成績,難掩心中的喜悅和自豪感。

容浩然書畫坊:處處見其筆跡。(香港文聯網)

書法有很多書體,常見有楷書、隸書、行書、草書和篆書等,初學者應如何入手?

「初學者應先學哪一種書體有不同的講法,我通常會建議對方先寫隸書或楷書,也有人建議從篆書入手,有一定道理。但我覺得,學書法涉及文字學問題,若先學篆書,你要學篆書的文字學,了解字的部首,相對來說,以篆書入門就增加了難度;若從隸書或楷書入門,困擾性沒那麼大。」

容浩然說,相對來說,隸書或楷書可以寫慢一點,但行草因為有連貫性,慢不了,平時多練,臨時發揮很重要。而且,寫行書或草書時,需要「吊筆」(懸肘),但隸書或楷書則不需要。如果能控制好「吊筆」,書寫者的活動範圍等各方面的自由度會大很多。

長女藝文(右二)的國畫作品入選全球水墨畫大展500強,容浩然夫婦及二女兒藝青(左一)出席支持。(受訪者提供)

動感畫卷

書法家通常博覽「群書」,尤其早期都會臨摹古代書法大家的作品,那麼,容浩然較欣賞哪位名家或哪類作品?

他說,每一位歷代著名書法家都是書法領域中的里程碑,惟各人書風不同,寫書者也會有所取捨。你初時喜歡這位書法家,後來有可能改變看法。因為隨着知識增長,判斷會不同,愛好、傾向也會變,令你走向不同的位置。

「我最欣賞的是顏真卿,他寫的楷書就有四五種風格,變化多端,他的行草書也遒勁有力,比如他的行書《祭姪稿》是『天下第二行書』,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為『天下第一行書』。但我個人則更認同顏真卿作品。藝術欣賞很難說,我較追求有氣勢的作品。相對來說,文雅秀氣類,卻非我所好。」

顏真卿是容浩然欣賞的古代書法大家,專程去日本看其特別展。(受訪者提供)

是否可以這樣理解:書法家容浩然喜歡飛揚飄逸又行雲流水的行草,書法老師容浩然則傾向於中正平和的隸書和棱角分明的小楷?

他說沒有絕對,但作為老師,覺得學生需要從易入手,先打好基礎。「你有沒有看過漢朝的竹木簡?是用墨跡寫出來的,因為當時還沒有紙。換言之,唐宋元明的人不一定見過漢朝人的真跡,如今出土後,我們在西北一些乾旱的地方比如敦煌,有可能找到漢朝人寫的真正的隸書,後來的碑文其實是將漢朝人寫的字刻在石板上而已。我現在的隸書加了隨意性,熟悉我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作品。」

容浩然說,中國書法藝術獨一無二。(香港文聯網)

現在出現機械人書法家,「寫」出來的書法似模似樣,對書界新人構成競爭壓力。一般人或會覺得,機械人書法也不錯呀,我為何非去買真跡!「您如何看這樣現象?」

「我看過一些所謂機械手寫出來的書法,那是有程式,有固定模式的,比如機械手寫一個字,輸入時可能是方型的,但如果我要他改寫成長型或偏型的呢?沒有輸入程式,它可以嗎?而我們真人隨時可以由方變長變偏,筆劃可以變粗變幼……」

不過,在出版層面,印刷效果是改善了很多,有時,贋品有可能比真品「好看」,從好的角度看,有助書法家改善。但壞的效果當然是對真品構成威脅,那也沒辦法了。

容浩然說,中國書法藝術是獨一無二的,而繪畫很多地方都有。雖然日本、韓國和東南亞也有書法,但這些書法整體上還是以中華傳統漢字為根基的。隨着內地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人們對書法、國畫方面的追求和需求,肯定令書法和國畫的行情提高。

這個字像動感音符?還是像跳舞?

書法不但是紙上舞蹈,更像最古老又最現代的動感音符。台灣現代舞舞蹈家林懷民深明其意涵,二十年前就以其「雲門舞集」的舞者身體「舞」出《行草》,將書法名家筆觸的勁道與氣韻,在舞台上躍動,並以豐富的運力變化,呈現出抑揚頓挫的音樂律動。

如果說,林懷民藉剛柔並濟的「舞力」令平靜的書法動起來,那麼,容浩然則以其天馬行空的創意和遊刃自如的筆力將躺在宣紙上的文字蹦出來,一對對詞組如:虛/實、濃/淡、圓/缺、粗/幼、輕/重、盛/衰……也彷彿站立了起來,力透紙背,互為跳動,像一對對進退有度的探戈舞者,也構成一幅幅抽象復具象的動感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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