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演皆予人耳目一新   粵劇《畫皮》精新版為傳統故事賦予當代意識

呂書練

新一届香港藝術節正進行，由國家藝術基金資助的粵劇《畫皮》精新版打頭炮，成為上周首批在屯門大會堂成功演出的節目，以其清新的舞台設計配以緊張刺激的劇情、維妙維肖的演繹、簡潔風趣的對白把現代觀眾引入令人眩目的古代神話境界。

蒲松齡短篇小說集《聊齋誌異》之《畫皮》是改篇較多的故事，但每個改編版本都各有取捨和特色，由「粵劇才女」謝曉瑩身兼編劇和主演的這個精新版就有不同的呈現：借助現代舞台燈光和新編音樂效果，身穿紅白衣裙、戴着面具的狐妖們透過現代舞動作，在陰沉的森林裡張牙舞爪，製造詭異而瑰麗的神話氣氛，也為這齣新編粵劇掀開序幕……

劇情大致忠於原著，配合戲曲舞台特色，劇本按粵劇「六柱制」設計，除了正印花旦謝曉瑩外，還有文武生梁兆明飾演書生王崇文，小生黃成彬飾演弟弟王崇武，二幫花旦梁心怡飾演二嬸，鬚生吳立熙飾演驅妖的丹宵道人，而資深粵劇表演藝術家阮兆輝、廖國森則分別飾演狂僧和媚娘真身。

但在細節安排和角色塑造上有所調整，其中最明顯就是謝曉瑩一人分飾夫人陳蓉和狐妖媚娘。這是一正一反兩個角色，但編劇賦予相似的容貌，以致斯文書生王崇文先因同情而收留自稱被雙親出賣而無家可歸的媚娘，後在書房相處中抵受不住誘惑，酒後誤認媚娘為夫人而與之共度春宵。

妻子陳蓉是大家閨秀，有貌有品，端莊賢淑，卻因為過於為丈夫前途着想，反而留不住他的心。夫妻相敬如賓，甚至達到男女授受不親程度。在兩人一段對話中，崇文發出「你是母親還是妻子」的怨言，明顯流露出對妻子屢屢催促自己讀書考舉人不滿，這也為丈夫之後「出軌」埋下伏線。

相比之下，原形畢露前的媚娘善解人意，又風情萬種。這樣的人性化角色設定：一個善良卻拘謹，一個狡黠卻識趣，令崇文的「外遇」顯得「合情合理」，具有當代意識。編導和演員也透過服裝、化妝、動作的不同，來塑造兩個性格迥異的女主角，並形成對比，其中奸角媚娘，從扮相到表情、身段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雙狡猾的狐狸眼。

全劇人妖之間鬥智鬥勇，正邪之間善惡分明，故事的結局沒有偏離原著的道德教化主旨，雖知丈夫背叛，但善良的本性令陳蓉為救夫命而甘心受狂僧耻笑和侮辱。由「老戲骨」阮兆輝飾演的狂僧巧妙地捕捉了角色的瘋癲和狂妄，不時贏得觀眾的掌聲。

為了突出戲曲藝術的美感，部分道具放棄實物而改以手勢代替，比如在第四場「挖心」，露出真身的媚娘挖了崇文的心，只以仿似拳握一物作開合狀的動作，象徵手上的心臟在跳動；在第六場「羞辱」中，原著講狂僧吐痰唾，讓夫人舔吃，但在本劇中改為讓她吞下由他口中吐出的泥丸子。感覺上沒那麼惡心，卻不違背原著主旨──男人貪色惹禍受懲是報應，卻連累了身邊的妻子；同時也帶出男人惹事、女人善後的諷刺。

三個小時的節目編排緊湊，粵樂大師高潤鴻設計的音樂配以現代舞台燈光在營造氣氛和強化情節上發揮積極作用，他還特別將江蘇民間小調《無錫景》融入粵劇音樂中，並重複出現──在媚娘勾引崇文時和陳蓉遭狂僧調戲時都用上此曲，以音樂帶出因果報應。

筆者在現場看到多位非華裔面孔，演出後訪問了其中一位印度女觀眾Divya Suresh。現在南華早報集團從事廣告工作的她來港工作不到一年，她看到藝術節宣傳冊子，覺得既然在香港生活，就想多看看不一樣的東西，了解中國傳統文化，於是和另外兩位同鄉買票入場。雖然不懂中文，卻透過英文字幕了解劇情，她很享受整場演出，覺得意境很美，尤其喜歡音樂，對化妝和服裝也印象深刻。

自六歲看神功戲開始、至今有逾60年戲齡的退休美容導師莫芷茵(Monica)是一位資深粵劇觀眾，她說兩年多前看過「靈宵」這齣《畫皮》演出，當時就覺得很創新，因為很少劇團會排演這類妖怪故事；這次重看，感覺燈光跟傳統大戲不同，再配以煙霧，預言山妖將出現，而男女主角的精湛演繹令觀眾更有代入感。她特別提到場次之間交替迅速，令整個演出更緊湊，一氣呵成。

立法會議員林琳也是「座上客」，坦言以前擔心自己看不明白艱深的戲曲，一直不敢踏足粵劇演出現場。這次和丈夫同來，首次觀看就被吸引。她說，雖然是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但經過編、導、演悉心詮釋，感覺很新穎，再看字幕介紹，覺得原來粵劇也很容易看，而且很好看，「一點都不悶，這次觀戲的經驗很不錯，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狂僧出場，因為角色風趣、好玩。但同時覺得古代女人很慘，明明是老公犯錯，卻要由女人來承受。」她說。

林琳更迫不及待地於翌日一早在社交媒體分享觀戲體驗，並鼓勵對粵劇有興趣而一直未有行動的朋友，「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本劇由國家一級越劇演員史濟華與崑曲「武旦皇后」王芝泉之女、京劇演員兼製作人王蕾共同擔當導演，也為這齣粵劇注入越、崑、京三大劇種精華，在經典傳承中增添現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