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妃诗选
作者:度姆洛妃
《女囚宣言》
为一场欢愉
我囚于你的身体之上
你梦见自己,一寸寸地生长
直到你看着另一个自己穿越
一个女人大半生的荒芜
与白日梦
穿越她的衰老容颜
回到子宫的光滑处
我的低吟如失控的时针
直指天堂,那是唯一出口
告诉你,我此刻的幸福
它不止等同
海潮遇上沙砾的快感
也似苦难深扎
彼此的生命里
你任何时候都是正气的
如注定被命运欺诈的豪杰
也终将注定被我遇上
在一次次掏空后又一次次
顶天立地
而我仍然不断扮演各种角色
圣女或烈女
妓女或妖魔
甚至母亲,情人,救赎者
对,她们都是被各种色相囚禁的我
如同你囚于此时窗外的各种面具与风声
像蜜蜂,始终被囚于花粉
和果实的坠落
今生,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囚啊
在缘木中求一片清净
或许我又是女囚中的第一个觉悟者
花开,荼蘼
只爱,不恨
当我囚于神圣
我便打破神圣的铁衣
当我囚于忠贞,执著,排他性
我便打破个个假想敌和贞洁牌坊
当我囚于漫无目的和恐惧
囚于美丽的预言和名声
囚于彼岸才有的解脱、喜乐
我便打破彼岸及各种彼岸的传说。
《天作之合》
——致日环食
她说没有什么可隐藏的,这是耶稣给新妇的戒指
这世纪之约该有多少的循环往复与苦等
在你以为生命枉费岁月荼靡的时刻都不能影响祂的到来
本来就是我和你,本来就是只有我和你啊
众人撒下种子只用一场雨或一次月满,就完成了开花结果的盟约
而我们,从两千多年前出发就为了这一刻,这一刻天作之合。
《我的名字》
活着的时候,所有的著名
都是虚构的
就像死得太久的人,存在也成了虚构
我的名字如一张喜贴或讣告
洞了房和出了殡是一样样
来得急,去得快
但我坚信有一天,他们都在热搜我。
《一个杯子里的世界》
一个小小的杯子盛满天空和百慕大的引力
这个小小的杯子,它吻过无数个活着的人
它听懂每一句唇语和妄语
这些活着的人都会对它说一句,不要说出去
关于游戏规则,关于背叛,关于每个人身上的创伤
一个空空的杯子只是静静地呆在窗口边上,等云朵经过。
风经过,爱它的人经过。
这个空空的杯子
当它打烂了自己,世界就跟着烂。
《一只小小的蜜蜂代替我死去》
死因不明。
我坐在床边看着停止呼吸的自己
这个肉身原来是一座岛屿
粗砺,辛劳,偶有白晰的部位
停泊过一些人的爱情和仇恨
善良和罪恶在这里搏斗过,两者抵消之后
里面全空了。
空了真好,不留痕迹,不留传说
所有的花都向我笑
它们牙齿洁白,眼神清澈
我想再看看这些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丛林,瀑布,果山,幽井,还有未来得及开拓的疆土。
那些未来得及开拓的曼妙疆土才是我的宿命啊
《原来这样》
下凡的还有硕大的麻龟
牠们终于吃到了人家的薯叶,木瓜皮,一餐,两餐,餐餐这样
阳光和雨点是莫逆之交,一个先来,一个后到
水瓜无花果玉米小金兰都在秘密的名册上
她们之间不允许有标点符号
后来我才知道,深夜时分,入梦的全是她们一伙。
《蝉蜕》
它自我蜕变,像风推着云影前行
一种痛被萤光环绕,它口中有珍珠深藏不露
有人看见了,说的都是皮毛
它隔离所有赞美的词汇与无关的描述
踏踏实实地看着自己出生
飞去哪里,它说了算。
《雨来了》
是一个礼物从天而降
他们都躲了,他们都归去,他们片叶不沾身
我冲出去,先是昂起头,仰望这只冲过枪林弹雨的燕
我以双臂连接天空
雨越来越大,我变成水人
越来越低。
《你必须张开双臂站在雨中》
看一只燕穿过稠密的雨,你必须张开双臂站在雨中
以湿漉漉的面孔与它对视
不是任何灵魂都配得上如此一番对视
雨想来就来,它不叫喊:我属于真理,属于圣洁,属于一切的不同
它穿过枝头的枯萎或树声沙沙生生息息都那麽平常
它跌落低洼自我照见生命的虚空
也许我们过多演绎一场雨,却忽略一只无名的卵生从万分之一的机会逃出深渊
才使一场雨水到来,它必以清澈的掌声为它洗礼。
《观者》
一片落叶飘零的过程即是一首诗旋转的一生
雨不停地下这是属于神的时间我们是局外人
上半部以诗描述
下半部才是人生
一群蚂蚁躲在蓬松的落叶堆,另一群,从白磁砖的外墙开始入住
牠们是贫富悬殊的数据
一群奋起直追,另一群急速坍塌
树已千疮百孔
蜗居命运的人仍在等待
风吹过落叶堆,空气仍有余香,苍生仍有余粮。
何佳霖。常用笔名度姆洛妃。诗人,作家。担香港女作家协会主席、香港国际创意学会主席等虚职。荣获第十六届国际诗人笔会中国当代诗人杰出贡献金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人贡献奖;中国十大女诗人奖;全球生态十大汉语诗人奖。出版多本诗集。被译成多种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