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为:学艺小记
马达为
(香港文联网按:本文为香港著名画家马达为撰写的一篇“艺海钩沉”文章,叙说年轻时的习画过程,当中忆及多位画书名家,乃珍贵的第一手史料。原刊于香港《美术家》杂志冬季号,总第二十期;本网获授权转载,所有图片由作者提供)
接触中国书画篆刻艺术不觉已经50多年了。中间虽有停顿,但热爱艺术之火却不曾熄灭。由于父亲的关系,自少与很多知名的艺术大师有许多交往,他们给了我很多的鼓励,使我坚持走在艺术的道路上不停地探索。
记得一年级暑假,闲来无事,见到家中的藏书,许多都盖有藏书印,觉得好玩,求父亲给我一方石章,并为我写好印稿,我便学着用印床夹好刻起来了。当然,要父亲大修一番之后方能完成。这是第一次的尝试,印象是相当深刻的。
之后,在父亲的引导下,一直在篆刻领域,配合着做一些资料及刻印的前期准备工作,例如在1972年父亲一起将昌硕先生印章资料,把所见的昌硕先生印谱,逐一记录,汰其重复。由于当时尚未有影印机,只能以晒相之法晒存,然后作分类排比,合总起来,印应在一千以上汇编为《吴昌硕印集》若干册。无奈因当时出版条件所限,只出了一励,使我坚持走在艺术的道路上不停地探索。熄灭。由于父亲的关系,自少与很多知名的艺术大师有许多的交往,他们给了我很多的鼓册,便无疾而终了。工作虽颇辛苦,但却因此对昌硕先生的印章风格源流,加深了了解与认识。
《广东县市名印谱》的创作,历时两年,当中得到韩登安、钱君匋二位前辈对印章初稿提出了不少意见。从他们的意见中,对知白守黑的真正含义,开始有深刻体会。以往,逢有较大或较小的印章,我也会先为父亲粗雕一遍,一来可以练习练习,二来也可以减轻老人家的工作量。父亲在离世之前最后为友人所刻的三颗印章,也是由我先粗雕,再由他最后收拾完成。也可算是父子二人的一次合作吧。
我对书法及国画的涉猎,则是各有因缘。书法是在吴子复老师的亲自指导之下,通过临摹汉碑的过程,了解隶书各种形态及精华,吴老师特别强调书写的线条必须圆润立体,要像老树枝干一样坚挺有力,这与李可染前辈从练习书法过程领悟用笔方法,提高线条质素的审美追求是一致的。这对我日后绘画的线条运用,有颇深的影响。
很幸运地,在学习国画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前辈的谆谆教导。上世纪七十年代广州交易会,华侨大厦、广东迎宾馆、珠岛宾馆、东方宾馆为制作大型国画,广邀本地及外地名画家到广州小住创作。我则把握机会,往来于各大宾馆之间,争取机会为大师们研磨递笔。在他们的绘画过程中,不仅见识了大师们独特的绘画技法,还了解到各位大师的涵养及学识。他们包括黎雄才、黄永玉、刘海粟、谢稚柳、陆俨少、关良、陈大羽、黄独峰、亚明、宋文治等,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对我日后绘画创作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而宋文治老师更在往后的二十年中,对我一直不断地关怀及指导,赠送或提供了不少临摹的范本,指导我学习和鉴赏名家作品的宝贵经验,我们之间留下了一段难忘的师 生缘。
七十年代中后期,父亲将我作品的照片寄呈启功前辈 批评,启老回信指出,时人的画不是不可学,但要很小心, 一旦沾染不好的习惯,便很难改正。建议从宋元开始,打好根基。启老的提议,醍醐灌顶,要弥补传统训练的不足,方 为上策。有鉴于此,特地到传统功夫精湛的世交吴子玉老师 处,从工笔宋院开始学习,人物、花卉、山水逐一涉猎,几年下来,基础功夫才日见扎实。许多前辈大师,都对我这段 时间所作的努力,给予赞赏及认同。
家父与李可染前辈是忘年交。1979年初,我第一次到北京,李老得知消息,除了让李庚兄到 机场接我,还坚持留我在他家中住下。我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而且有这样好的机会能与一代宗师朝夕相处,亲灸学习,的确是求之不得。那次,我在李老家住了近半月。早上我会先为李老研好一池浓墨,然后等待着他晨练后回来的创作。我有幸看到李老画山水、 人物、牧牛图、书法等创作的全过程。据跟随李老多年的孙美兰老师说,能有如此好的机缘,了解李老创作全过程 的人少之又少,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在李家时,我认真地研究了李老的用印。征得老人家同意,将印章全部清洗了一遍。李老对用印有他的一套方法和规律。何处该用朱文何处该用白文,令到整件作品更 加完美及统一。除了在空白位置上盖印,有时还会在墨色很重处盖上红印。李老的常用印,以齐白石、邓散木诸名家为主,而印文多反映李老的人生观与艺术观,如《狮子 搏象》、《峰高无坦途》反映了李老对创作的坚韧不拔精神,而《语不惊人》、《所要者魂》、《在精微》等则反映了李老对艺术追求的崇高境界。
我曾将自己一些很不成熟的习作呈给李老批评指正,李老很细心地对我解释构图、用笔用墨、颜色对比、空间把握等等的问题,并在我的一张习作上题了字,以作鼓励,使我获益良多,毕生受用不尽。
父亲与程十发先生相识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对程老的学养及画艺,是非常佩服的。1973年夏,随父母作江南游,首站上海,拜会的第一位便是程十发先生。早已知道程老喜端州砚石,特别从肇庆找了一块超过20斤重的白端石从广州带往上海,送给程老。程老非常感动,立刻画了一幅 《少女牧羊图》送我,并题字曰“达为弟为吾数千里运白端州石,闻者亦为感动,今订成石交,率写此小品兹以留记盛事云,时正癸丑七月,上浣暑热如蒸,十发并记”。 从那时开始,我便与程家几代开始了一段深刻的友情。
几十年来,在上海延庆路、吴兴路、剑河路程宅,在深圳、香港、松江,目睹程老力作迭出,我从中学到了不少精湛的绘画技法和巧妙的构图布局方法。特别是程老长款题字,那种成竹在胸,一挥而就而又恰到好处,充分体现了文人画中,诗书画印合一的高境界。从程老身上我深深体会到,一个成功全才型艺术家,除了扎扎实实的基本功夫外,古今中外各种文化艺术知识的学习和储备,是迈向成功不可缺少的条件。有人穷一生的精力,兜兜转转,最终或许也未能有机会接触大师,聆听他们的教诲。我却因着父亲的缘故,有幸认识南北各地的众多大师,并得到他们的指导,许多还为我的作品题字,令我在艺途之上,产生不断迈进的动力,为感激父亲对我的栽培和前辈大师对我的鼓励,特写此小文。
作者简介
马达为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香港美协创会会员、中国画学会香港执行会长;2015年获委任深圳画院客席画家。马达为父亲马国权是著名古文字学家、书法家及篆刻家。幼承家学,并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游学于众多国画大师之间,亲灸他们独特的技法及创作理念。曾为《名家翰墨》月刊撰写名家传记及研究文章。2012年底于深圳美术馆举办父子书画联展,并出版大型画册。
来源:香港《美术家》冬季号(第二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