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越劇院將攜多齣越劇登台香港藝術節
新光戲院結業在即,告別作《粵劇特朗普》一票難求。戲院外簇擁的觀眾,其中竟有不少年輕人。或是手持相機為「打卡」而至;或是低頭細讀演出單張,討論演員、點評演出,聽上去頗為「資深」。又想起早前受香港藝術節之邀,飛往浙江觀看上海越劇院演出,見到不少年輕觀眾攜「長槍大炮」入場聽戲,一曲唱罷更是衝到台前叫「encore」,演員亦再度返場,重唱經典唱段。水袖流動與觀眾歡呼夾雜,令人一時難以分清到底是身處戲院,還是「頂流」演唱會現場。
種種場景,令人心生感慨:從粵劇到越劇,從香港到浙江,原來傳統戲曲觀眾中早已多了一眾年輕面孔。
左手拿着咖啡奶茶,右手舉起戲飛與劇院合影,年輕觀眾不似老戲迷,開場即來,完場即去;反而會在散場後湧到台前幕後,想要與偶像離得更近。上海越劇院副院長柴亮節分享,有幾位年輕觀眾散場後遲遲不願離去,甚至藏身於劇院廁所隔間,只為再看演員一眼,可惜被保安發現,最終計劃落空。早前,曾有越劇在受眾年齡集中在25至35歲的短片分享平台直播,吸引近1000萬人付費觀看。

年輕劇種 汲崑曲身段話劇寫實
越劇到底有何魅力,能夠在短片、戲院與串流媒體間「殺出重圍」,令年輕觀眾如癡如醉?有「越劇王子」之稱、曾獲中國戲劇最高榮譽梅花獎的越劇男演員趙志剛分享,其實越劇並不像人們想像中那麼「古老」,「雖然已經有近120年歷史,但這個劇種實際上是非常年輕的,與京劇、崑曲、秦腔、川劇那些古老的劇種去相比,她就是一個小妹妹」。在他眼中,越劇這個「小妹妹」最擅長廣搜博采與橫向借鑑,並從各種古老劇種中吸收營養。
起源於浙江嵊州,流行於上海的越劇,歷史不長,卻飛速成長,現已被稱為中國第二大戲曲劇種。上海越劇院首任院長袁雪芬曾說,崑曲與話劇是越劇的兩個「奶娘」。趙志剛解釋,「話劇的寫實成為越劇汲取營養的基礎;崑曲是越劇的前輩宗師,為越劇提供形體設計、身段輔導」。誕生早期,越劇只有男演員,進入上海後又演變成「全女班」,後發展成男女合演與女子越劇「兩條腿走路」。趙志剛續說,越劇的魅力,有從傳統中生長出的「詩化」與「唯美」,亦有傳統之上的創新。

梅花獎得主領銜 《家》展現悲劇力量
月尾,上海越劇院4位梅花獎演員將攜多齣越劇再次到訪香港藝術節。其中,既有源自傳統、膾炙人口的《碧玉簪》、袁范版《梁山伯與祝英台》(《梁祝》)等經典作品;亦有改編自現代文學作品、融入越劇特色的新編現代越劇《家》,柴亮節說,希望帶給香港觀眾「不能說是耳目一新,但至少是很多年沒有見過的、展示上海越劇院實力的演出」。
「回避莫牽扯,何苦枉凝眸」、「我願伴無言回憶度冬秋」……在劇院坐定時,尚有幾分睏意。但當幕布拉開、燈光亮起,第一次欣賞越劇的記者也被台上場景吸引——越劇《家》,改編自作家巴金「激流三部曲」第一部。作為20世紀中國銷量最高的小說之一,巴金的文字情感強烈而激情澎湃,呈現在越劇之中,卻多了幾分婉轉與纏綿,吳儂軟語,將大廈將傾的封建家族故事緩緩道來:從梅林中的兩情相悅到「兩地洞房」的三人糾葛,從投湖前夜的心聲傾訴到陰陽兩隔後的眼淚與覺醒,詩意的唱詞、優雅的身段,體現越劇獨有的唯美同時,又襯得悲劇故事「其哀更甚」。
「青春是美麗的,而悲劇往往就是把最美的毁滅給人看,在《家》這部越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悲劇的力量」,趙志剛說。他飾演的覺新一角,作為封建大家族的長孫,曾受過教育、追求自由,卻又在老舊觀念的束縛下妥協,成為沒落封建家族的繼承者。2003年,越劇《家》首演,趙志剛憑藉此角獲得梅花獎;20年後,越劇《家》重演,在趙志剛眼中,他與角色年齡相差遠了,閱歷卻更近了,「覺新的內心包含激情,卻又不能外露;他不是唯唯諾諾,逆來順受,他也曾充滿理想和追求」。

傳統新編各有捧場客 舊戲亦可新解讀
新編現代越劇,在形式上沒有了水袖與濃妝,比起印象中的越劇,似乎更像是話劇,或是具有地方特色的音樂劇;在內容上,眾多改編自現代文學、影視作品的越劇出現,故事也不再是鶯鶯燕燕、才子佳人。環顧左右,越劇《家》演出當日的上座率不算太高,反而是後面幾日演出的《梁祝》、《碧玉簪》觀眾更多。趙志剛坦言,「這證明了一點:越劇老觀眾還是更喜歡傳統戲,更喜歡古裝」,以《家》為代表的新編現代越劇則「在大都市特別轟動,在上海、杭州等很多大城市的演出中,知識女性會更喜歡這樣的一部劇」。但他亦補充,現代越劇的創新「離不開本體的基礎,不管是服裝、音樂還是演員的唱腔,我們都盡可能符合越劇本體」。

傳統戲曲的創新,其實並非新事。越劇《碧玉簪》曾被拍成電影,令其中許多段落廣為傳唱;《梁祝》故事亦被眾多影視作品演繹,越劇《梁祝》更是被改編為小提琴協奏曲,在世界各地奏響。回看香港,《粵劇特朗普》、改編自法國名劇的同名粵劇《大鼻子情聖》等新編粵劇,亦有望成為粵劇新潮流。其實,創新的不僅是戲曲本身,還有演員的演繹與觀眾的理解。一齣舊戲,新的演員、新的觀眾,也會帶來新的解讀。在《碧玉簪》中飾演李秀英的金派傳人樊婷婷笑說,有觀眾在觀看《碧玉簪》後,不止欣賞其中的藝術性,還從中讀出「夫妻關係、婆媳關係應該如何處理」。

柴亮節堅信,無論劇團如何經營、劇目如何改編、觀眾如何理解,越劇仍是越劇,「除非你換了念白作其他地方的方言,那便不再是越劇」。至於其他,「有些劇團善於走明星化路線,打造一些IP(智慧財產權);也有劇團另闢蹊徑,做許多創新;還有劇團是基於守正基礎上的創新,堅持傳統……觀眾是有喜好的,百花齊放就很好」。
(轉載:明報專訊)